云思窈的目光扫过乔松苍老而震惊的脸，她平静地继续叙述，每一个字都像是凿开记忆的冰层，让七十年前的往事重见天日。

“‘衔尾蛇’的核心分歧，在于蔺惊蛰坚信，AI为了实现人类文明的整体存续，必须被赋予自主决定‘必要牺牲’的权力。而我告诉他，一个有权决定人类命运的AI，从诞生的那一刻起，就不再是工具，而是神祇，一个会为了逻辑上的‘最优解’而屠戮无辜的冰冷神祇。”

她的声音很轻，却字字千钧。

“那场争吵发生在昊天塔117层的原型机实验室，时间是下午三点。他情绪激动时，打翻了手边的一杯茶，是‘静雪’牌的龙井。”

乔松的呼吸变得急促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这些细节，这些被时光尘封、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画面，此刻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女清晰地复述出来，每一个词都在瓦解他世界观的最后一根支柱。

他死死盯着那张年轻的面孔，试图找出哪怕一丝伪装的痕迹，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，平静之下，是属于创造者的、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云思窈停止了叙述。

她知道，语言的说服力已经抵达了极限。再多的回忆，也只是佐证。而她需要给他的，是一个无可辩驳的、超越语言的奇迹。

她向着僵立在原地的乔松伸出手，白皙纤细的手掌在微暗的灯光下，仿佛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她的语气不再是解释，而是在命令一位下属。

“你的个人加密终端，借我一用。”

“我会给你最后的，也是唯一的答案。”

乔松的手在剧烈地颤抖。他看着那只年轻的手，却感觉到了一座山般的压力。那是他追随了一生，也仰望了一生的身影所带来的威压。

他身后的安保队长下意识地向前一步，刚想开口阻止这不合规矩的行为，却被乔松猛然抬手，用一个眼神死死地钉在了原地。

最终，乔松深吸一口气，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，将那台象征着他在昊天集团最高权限之一的个人终端，颤抖着，递到了云思窈的手中。

这个动作，象征着他权威的移交。

云思窈接过终端，冰冷的金属外壳传来一丝凉意。她无视了屏幕上瞬间跳出的“非法访问-最高安全等级”的血色警告，指尖在虚拟键盘上优雅而迅速地跃动。

那不是在破解，而是在回家。

她输入了一长串被尘封了七十年、早已被世人认为是都市传说的代码——“创世指令集”的主密钥。

当最后一个字符落定。

奇迹发生了。

终端屏幕上所有的防御系统、所有的警告窗口，都在一瞬间悄然瓦解，仿佛冰雪消融。屏幕陡然暗下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。

随即，一行简洁、古朴，带着最原始代码气息，却蕴含着至高无上权柄的绿色字体，缓缓浮现。

“欢迎回来，母亲”。

看到这行字的瞬间，乔松仿佛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，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，重重地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，发出一声闷响。

他猛地闭上双眼，那张布满皱纹、历经风霜的脸庞剧烈地抽搐着。两行滚烫的老泪，再也无法抑制，从他紧闭的眼角汹涌滑落。

所有的怀疑、所有的挣扎、所有的警惕与试探，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。只剩下排山倒海般的激动、狂喜，以及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。

是他错了，错得离谱。他竟然在审问自己的“君主”，在质疑创造了这个时代的“神”。

乔松缓缓睁开眼，目光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，只剩下近乎狂热的忠诚与信仰。

他挥手屏退了所有因看到那行字而目瞪口呆、世界观同样受到毁灭性冲击的下属。

在清空了所有外人之后，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因激动而略显凌乱的衣襟，走到那名十八岁的少女面前，缓缓地、深深地，鞠躬九十度。

他用尽全身的力气，从喉咙深处，喊出了那个埋藏在心底七十年、早已不敢奢望能再次说出口的称呼，声音颤抖，却无比清晰：

“董事长……”

“欢迎您回家。”